【影评】《中国鸟人》：最后的桃花源记
中国鸟人 中国の鳥人 （1998）
导演: 三池崇史
编剧: 中村雅
主演: 本木雅弘 / 石桥莲司 / 岩松信
类型: 剧情 / 喜剧 / 奇幻 / 冒险
制片国家/地区: 日本
语言: 日语
上映日期: 1998-06-10
片长: 118 分钟
又名: 中国的鸟人族 / The Bird People in China
IMDb链接: tt0142181
Maxwellton's braes are bonnie,
麦克斯维尔登山花芬芳
Where early fa's the dew,
清晨露珠闪亮
And it's there that Annie Laurie
那儿住过安妮·劳瑞
Gave me her promise true
对我情深意长
Gave me her promise true,
对我情深意长
Which ne'er forgot will be,
叫我终生难忘
And for bonnie Annie Laurie
为我可爱的安妮·劳瑞
I'd lay me doon and dee.
我愿葬在她身旁
Her brow is like the snowdrift,
她脸儿洁白如霜
Her throat is like the swan,
她颈脖如天鹅
Her face is the fairest
她容貌秀美靓丽
That e'er the sun shone on.
有如阳光明朗
That e'er the sun shone on,
有如阳光明朗
And dark blue is her e'e,
眼睛蓝黑清亮
And for bonnie Annie Laurie,
为我可爱的安妮·劳瑞
I'd lay me doon and dee.
我愿葬在她身旁
Like dew on the gowan lying
轻如草上露珠滚动
Is the fa' o' her fairy feet.
她在草地上来往
And like winds in the summer sighing,
柔如夏日微风吹拂
Her voice is low and sweet.
嗓音甜润悠扬
Her voice is low and sweet,
嗓音甜润悠扬
And she's a' the world to me,
她永在我心上
And for bonnie Annie Laurie,
为我可爱的安妮·劳瑞
I'd lay me doon and dee.
我愿葬在她身旁
思昌坐在草地上，一遍一遍地唱着意味不明的英格兰军歌，唱给远方的客人听，唱给失聪的少年听，唱给学习飞翔的鸟人部落听……原来蓝眼睛的少女名叫安妮·劳瑞。
一只鸟飞上天空， 洁白的双翼划开蓝天，男人乘着它，离开东京都的繁华巷陌，来到中国云南的青翠山林。聆听波涛汹涌的怒江咆哮，享受飞沙走石的风雨抚摸，置身于万山怀抱，行走于江水肩头，虔诚地演绎一篇中国现代的《桃花源记》。
电影刚刚上映，日本的一张报纸上赫然印着几行黑体大字：“中国の奥地·雲南省は 中国人にとってさぇ秘境でぁゐ彼ぅは言ぅ ここではなたがおこっても 不思議はなぃ。”确实如此，片中有很多关于生活的细节描写，即使作为中国人，也尝尝感觉到记忆的模糊，比如简陋、荒涼的火车站，杂乱集市的汹涌人潮，不止是让日本人惊愕，对于年轻的中国人来说，这些场景也是分外陌生的。
伴随着他们初到云南的是一段十分诙谐的音乐， 由远藤浩二作曲，远藤芳晴演奏，将日本乐器胡弓与四四拍节奏结合，用急促的短音表现出现代文明闯入古代文明的失措感，完美地诠释了两种社会文明的碰撞出的火花。远藤浩二曾与三池崇史合作过二十五部电影，继1997年的《全金属暴徒》和同年作品《岸和田少年愚连队：望乡篇》后，这是远藤浩二与三池崇史的第三次合作，契合度如此之高，是电影之幸。
1998年，大理还没有建起机场，丽江也刚刚因为地震而暴露在世人的眼前，怒江水电站的建设逐渐提上日程。两个男人——西装革履的珠宝公司职员和背后纹着不动明王的黑社会马仔，他们坐在只剩下半边门的面包车里，带着心中着对秘境的迷惘和看到方向盘脱离汽车的惊惶，跌跌宕宕地进入了云南古村。
在这个尚未被开发的村落里，人们生活十分单一，甚至无需开口说话，便可完成一天的作息。珠宝公司职员和田，是个性格胆小，兢兢业业的青年人，为了完成公司勘察翡翠矿的任务出差来到这里；黑社会名叫有界，为了讨回债务跟着和田来到云南，有界野蛮的长相、粗俗的谈吐和张扬的纹身使他“地下工作者”的身份跃然于画面。
在当地导游的带领下，他们走了很长的路，爬上原始的山峰，跨过汹涌的怒江，终于来到了古村，村民们燃篝火，端浊酒，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他们在村子里的一潭湖水边发现了一块刻着纳西族东巴象形文字的石头，不知道电影中的村子是否是纳西族的古村，“纳”字有“宏伟”、“浩大”、“黑森森”、等意，"西"字则意为"人"，如果是，那么这个黑水养育的民族着实有着宏伟的理想。据说世代生活在这个村子里的鸟人部落曾经拥有御风飞翔的能力，于是这里的孩子在年幼的时候唯一需要学习的课程便是背上木头作支架的白色翅膀，从山顶跑到山下，直至乘风而起，可是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也是在这潭湖水边，他们见到了蓝眼睛的少女，少女是亚洲人的五官，裹着头巾，身穿宽腰大袖的大褂，带着民族特有的色彩。跟着少女的目光，他们看到了湖水里的一架飞机，这架飞机是倒栽入湖中的，在水面上呈现出一个十字架的形态——一个真正能够飞翔的人来到了鸟人部落，也许是上帝将属于桃花源的梦降临于此了。后来他们得知，飞行员是英国人，也是这位少女的父亲，而如今少女的父母已经全部去世了，那么一定是在她年幼的时候，来自英国的父亲教会了她这首美妙的军歌，于是在之后的日子里，旋律扎根于少女的心里，她在草地上走走停停，用甜润悠扬的嗓音一遍一遍地唱着这首意味不明的英格兰军歌。
这部电影让人想起一位作家，以“闲散”形象著称的共和国同龄人，“神仙”钟阿城。他的作品《棋王》，《树王》，《孩子王》，大名鼎鼎的“三王”小说是八十年代中国文学的经典，而更多的人了解他则是因为两篇选入高考卷的小说。《溜索》是其1998年出版的文集《遍地风流》中的一篇，其中有一段描写怒江风景的句子，“怒江自西北天际亮亮而来，深远似涓涓细流，隐隐喧声腾上来，一派森气。俯望那江，蓦地心中一颤，再不敢向下看。”每每看到电影中拍摄的怒江，这个文章中的句子便断断续续地进入脑海，凭空生出一种让人战栗的力量，这力量是一种对自然的强烈向往。
阿城的父亲是著名影人钟惦业。他因为执著于自己的艺术信念，早在五十年代的运动中就中箭下马。如阿城自云，在他成长的年月里，早已体会“因身份有别，前途殊异”的道理。文革期间，“上山下乡”的口号展开，他早早打好行李，先去雁北，再到内蒙，最后落户云南，一待就是十年。正是这些经历把力量赋予阿城的文字，与电影共赏，是观者之幸。
桃花源再美，终有别离之日。
有界在一个平静的夜晚摸黑出门，跌跌撞撞地走到一个铁轨旁，一列火车呼啸而过，他看到组织里有人来追杀他了。那群人把他逼进了一个屋子，屋子里的灯光费力地明灭，枪声此起彼伏，在摇晃的镜头下，黑色的夜晚，黄色的灯光，红色的血浆，粉色的枪口，激烈的色彩碰撞出一场难以忍受的噩梦。
影片中的云南古村象征着古代文明，然而这里的村民却是向往现代文明的。如果说人们渴望飞翔是部落流传久远的梦，那么渴望电力便是现代社会对桃花源的冲击，有界突然间醒悟，认为这个作为世外桃源的云南古村根本“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是最后一关，不能让这里变成我们他妈的那样子！这个世界完蛋了，我会保护这个村子的。”
“我冒着生命危险，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寻找人生真谛或其他，但是我能够遇到的所有的这些人，在这里，云南的大山里，还有，发现了那首歌，我认为我真的很幸运，你想否认的事就是我所欠的一切的东西，有界先生！”和田说。
“那我们能做什么呢，你在说我们只能看着这个地方枯萎凋零吗？”
……
“我们可以飞吗？你真的认为，用这些翅膀可以飞吗？”和田站起身来，用身体挡住太阳，背后的光明朗刺眼，只看得清他的身躯，看不清他的脸。
他们背上翅膀，大喊大叫着向山下冲去，然后又满身血污地背着折断的翅膀爬回来。
犹如怒江第一湾分岔般的江流，他们的心脏迸发出的血液也在分流。
接下来是千言万语哽噎在喉的沉默。有界抬头，镜头向上延伸，视线所及之处，是原始的峭壁和灰蓝的天空。不加修饰的野草爬满泛黄的岩石，庄重威严的万重大山深邃地凝视着村庄，他们在古村一隅，尽力回忆着“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的桃花源之旅，那也是曾经拥有却无法寻回的乌托邦之梦。
犹如怒江第一湾分岔般的江流……
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从电车里走出来：“之后我又回到过那个地方，但是没能够在那里定居下来，过我的下半生。回来之后我又睡过了几千次，但我仍然没有在任何一个梦里，看到自己在飞翔。”
一位背上纹着不动明神的白发老人，努力张开洁白的双翼，一路走着、挥舞着翅膀，走着、奔跑着，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他的双脚竟然在镜头中渐渐消失了。
在孤独耸立的山峰旁，几双洁白的翅膀，正自由盘旋。
直至最后，影片也没有告诉我们，火车是不是进了村子，电力有没有为这里的人们带来新的文明，桃花源是否依旧是一个乌托邦般的梦，只是十八年后，观影者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旧时元夜花灯明，旧时今日伊人情，旧时青山旧时泾，不见旧时桃花径。
中国鸟人 中国の鳥人 （1998）
2016-8-12